「伯伯今天又買了養樂多。」
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,別人的生活也是我生活的一部份。
幾個月前我在便利超商,常常在那裡久待,
可能是用著電腦或是看書,總之就是配著一杯超商的熱拿鐵,認真生活罷了。
我看著來來去去的人,經過那張地毯、經過那個櫃檯,一個又一個正在生活的人。
有一天,友人來超商找我,隨意和我聊天,我便無意間的說了一句:「你看,這個伯伯,等一下會去買一瓶藍色的養樂多。」
不出所料,他真的拿了一瓶藍色養樂多到櫃檯結帳。
友人驚訝的看著我說,我怎麼可能會知道。
我笑著說:「他要不是買養樂多,就是買茶葉蛋,我估計他一天不能花超過十幾塊,
要是買了養樂多,下次就多半買茶葉蛋,很簡單的生活著吧。」
我生活的這個小社區,像這樣的人,來來去去的,被我記得的還有幾個。
超商晚班的女店員很喜歡黃色,下班經過我面前,
她的全身上下,黃色安全帽、黃色外套、黃色鑰匙圈還有黃色的雨傘,外表有距離感的她,把喜好透露的一覽無遺,真是可愛。
還有,社區裡面最懂穿著的一個姊姊,每次看到她,都是一個人遛狗,輕巧的在超商買了東西就離開,
至於她遛了什麼狗… 我真是沒印象,她都買什麼我也沒注意過,我的目光,好像都在她不重樣的穿著上。
直到今天,我一直都沒有跟這些人有社交意義上的交集,
而我居然有意無意的,在記錄著他們。

他們知道,他們活過這些日子嗎?
從2019年9月17到2020年9月17,
如果我用一種單一的標準來證明我活過這一年,
那這是一個什麼樣的標準?
是記憶嗎?
曾經在一本書上讀到,記憶其實是可以被竄改的,
而且自己就可以改,
我想記憶大概不是一個可靠的標準。
我也會在特定時間或有意義的地點,寫寫心情、拍拍照,做一點紀錄,
其餘大部分的時間,我好像在無意識地活著。
當我翻開日記,回顧過去一年,我好像活了200天,總有一些偷懶的時候;
當我翻開手機相簿,我好像活了163天,都是一些出遊或是工作的照片;
我看看社群上的足跡,其實也不過活了80天,大多都是跟相簿裡重疊的日子。
直到我想到了買養樂多的伯伯、遛狗的姊姊還有店員,我發現,
我活過的日子比我想像中的多很多,
原來除了被自己記錄下的日子外,我透過觀察別人,紀錄別人,
間接證明自己活過另外一些日子。

一直以來,我很喜歡用文字、影像來證明自己活過這一天,
小學六年級開始,到現在已經寫了將近十多本的日記本,數十萬的字,數萬張的照片和數千則的影片,
把這些留著,都只是為了證明自己活過那些日子。
世界上有好大的一群人,用盡方法想在這個世界上留下足跡,證明自己活過一回,
像在社群上發文打卡的人們、在牆壁上貼上各種聚會的照片、寫時空膠囊給自己,又或者是奉獻一點什麼給社會,
甚至還有一些人,喜歡忙碌充實的過每一天,感覺到了生活的踏實,又或者是受盡痛苦和折磨,說了一句「唯有感覺到痛苦,才能代表自己還活著。」
這麼一些人,其實都只是在為生命找到意義,
而當我意識到,我在記錄自己的同時,也在記錄著別人,
我覺得很開心,
好像多了一個視角在看待生命,至少是看待生活。
走過20歲,到了21歲,我感覺到很大的不同,我開始察覺自己有在察覺。
這個現象從國中開始頻繁的發生。
上了高中,一個人到新環境,我開始接觸戲劇、攝影,
認識了一些公眾人物,學習和他們一起工作,比較沒有心思和同學們參與活動,
我特別印象深刻,有一次期中考週,我坐在班上最後一排,看同學們玩樂打鬧,像是開同學會般的熱鬧,
身為他們的其中一員,包圍我的卻是荒誕與空虛,
我發覺自己被自己抽離。

既融入於群體,又獨立於群體。
回到現在,幾年的跌跌撞撞,
我看似在群體中,分工、交流、融入在其中,
常常不自覺,我的心靈與視角會跳脫群體,
一個人,默默看著正在發生的每一件事,
體驗著、記錄著。
原來別人的生活,也是我生活中的一部份,
從自己到群體,從群體到自己,
當我有意識地察覺到自己能夠切換視角看待生命的時候,
那些以為迷失的日子裡,其實都用不同的方式存在著。